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鞠完最後一個躬後,擦乾眼淚,我們各自散了。除了怎麼來怎麼回去之外,我們對彼此都不再過問,也沒有勇氣抬頭去看旁人哭得紅腫的雙眼。這是第三次看見認識的名字在那塊電子螢幕上閃爍著,但每次看到還是覺得莫名其妙,好想跟螢幕上面的名字說「欸不要鬧了,這不是榜單,你下來,下來好不好?」,然而一切都是徒然。

人潮散去後,劉載著我去了漁港,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在葬禮上看見誰,還說基隆的空氣有一種油耗味,雨下得再大再頻繁,都洗不去那樣的氣味。但是我怎麼使勁的聞,吸入的都是滿滿滿滿的魚腥味,那一刻忽然好想念清晨的築地,披件薄外套出門剛好的溫度,又燙又甜的玉子燒還有每一口都保留著海的鮮味的生蠔。繞了魚市場一圈,我們決定向海鮮進攻,先去買了生魚片,劉去買生蠔我去隔壁買彈珠汽水,剛烤好的生蠔還滾燙著,我們急急一口吞下,拿了生魚片和汽水就往港口跑,但就算跑得再快仍跑不過天,突如其來的雨猛烈的打在我們身上,背包上,彈珠汽水上和食物上,狼狽的我們只能收拾收拾,往能避雨的地方去。

好不容易找到稍能避雨的角落,吃下第一口魚的時候,忽然覺得這大概是目前為止的人生中吃過最好吃的魚了吧
那一刻,我終於明白葬禮過後那一桌團圓飯的意義,讓我想到瑞蒙卡佛一篇叫做〈一件很小、很美的事〉的小說,故事描寫一個母親為孩子訂了生日蛋糕,但過不久,孩子就出車禍昏迷不醒,於是這對父母開始沒日沒夜的輪流守著孩子和照顧家裡,某天,父親待在家的時候接到一通電話,對方問「你們忘了那個蛋糕嗎?」,可父親不知道這個蛋糕的存在,所以很不高興的把電話掛了,後來換母親接到,但對方問「妳是不是把史考帝(孩子的名字)忘了?」,母親以為孩子出了什麼事,急忙打給醫院,不過孩子沒發生什麼事。

過了一陣子,孩子過世了,悲痛欲絕的父母回到家又接到再再提醒他孩子存在的那通電話,聽見電話背景的嗡嗡聲,母親才忽然想到自己訂過蛋糕這件事,但他們仍然憤怒,於是他們不管麵包店老早就打烊,一路衝到店門口不停不停地敲門,麵包師傅開了門,對他們說蛋糕已經過期了,不過可以半價賣出,而母親則怒氣沖沖的告訴麵包師傅「我兒子死了,星期一下午被車撞了。」還罵不停打通知電話的師傅「你真無恥」

但麵包師傅並沒有暴怒,而是拉了兩張椅子給這對傷心的父母坐下,並說「我只是一個做麵包的師傅。別無所求。好多年以前,那時候我是一個跟現在完全不同的人。……我知道並不能用這些話做藉口來原諒我的所作所為。我太難過太抱歉了。我為妳們的孩子感到難過,我為我自己夾在事件當中攪局的行為感到抱歉。」「不知兩位是否能夠真心原諒我?」

接著這部分每次讀都淚如雨下

麵包師傅倒了兩杯咖啡。「我希望兩位願意嘗嘗我做的熱餐包。兩位需要吃點東西才有力氣,在這種時候,吃是一件很小,很美的事。」他端上剛出爐的肉桂麵包,麵包上的糖衣還軟呼呼的。他把牛油和塗抹牛油的小刀放在桌上。安妮突然間好餓,那餐包又熱又甜。她一連吃著三個。他們坐著聽麵包師傅說他邁入中年時那疑惑徬徨的心情,他們頻頻點頭。他拿了有糖蜜和五穀雜糧味道的香酥黑麵包,掰開給他們。小說的結尾是這樣的「他們不斷的聽他說,不斷努力的吃。他們把黑麵包吞了下肚。在日光燈底下,屋子裡亮得就像白晝。他們聊到了清晨,窗戶上已經透出灰白色的天光,他們還不想離開。」

我想那一口魚,也是我今天最小、最美的一件事。

卡佛居然寫的比正文還多
然而我仍然讀不懂卡佛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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